辉少爷

无名之辈

主光雅,私设成山,光是硌狮族,有自己的名字,叫辉

祝食用愉快




  他根本不适合当英雄。

  在和被称为光之战士的硌狮族冒险者相识了很多很多天,经历了很多很多事情之后,雅·修特拉终于还是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那是一只蓝鬃白狮,永远手持剑盾冲在所有人前面,在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普通冒险者时,就参与过很多场战斗,大到制霸魔物遍布的迷宫,小到帮人打猎跑腿,哪里都有他的影子,于是他成功地引起了拂晓血盟的注意。这么算起来,雅·修特拉跟他也算是老相识了,如果可以把冒险的轨迹比作冒险者的成长过程,那么说雅·修特拉是看着他一步步长大的都不为过。从溶洞到亚马乌罗提,雅·修特拉细数过他取得胜利的每一场战斗。

  大家都说他是光之战士,称他为光,但很少有人注意到他本人对此事是拒绝的。雅·修特拉知道他总是固执地强调他有自己的名字,他叫辉,是个和光芒相配的好名字,仿佛他就是为了传播光和希望而存在的。虽然大家都说他是英雄,可从那时起,雅·修特拉就对他是否是个真正的英雄一事持观望态度。英雄即是伟大,而在意名讳的人通常都和伟大二字沾不上边。

  雅·修特拉越来越觉得,关于光与英雄,她的想法是对的。英雄理应永远成为鼓舞人心的力量,理应无所畏惧,人们说,光是英雄。但他是辉,这些对光来说理所应当的事情,他做不到。他在黄昏泪眼迷离地握住挚友的手,甚至需要生命垂危的挚友来提醒他英雄不该露出悲伤的表情;有些小人在酒里下药借机引发混乱,差不多的套路,他被坑了两次,从此对酒的抗拒便明显地溢于言表。后来在提及讨伐教皇时,他咬牙切齿地说着为奥尔什方报仇;艾默里克邀请他共进晚餐时,他面色铁青地拒绝了侍者为他倒酒。比起大义更在乎失去友人的悲痛,沉在自己的情绪里,厌恶和恐惧总是这么明显地写在脸上,这算是什么英雄呢?

  他也许能挑大梁,但果然还是太嫩。于是雅·修特拉从没指望他能成为独当一面的英雄,但她也从来不说,只是每次遇到了什么危险的情况,雅·修特拉在场时都第一时间撑开防护罩保护他。也许大英雄不需要这些关照,但雅·修特拉认为,她有必要这么做,因为她从不觉得辉是英雄。

  其实辉一直做得很好。从认识他开始,不管是多艰难的困境,他都带着大家走过来了,但即便如此,辉依然和雅·修特拉心中的英雄形象相差甚远,辉足够强大,但也不够强大,就好像雅·修特拉曾经认识过一个能够真正担起英雄名号的人,不管辉有多努力,都无法靠近英雄前进的背影。连雅·修特拉自己都对这种感觉感到十分困惑,但辉从来都不以为意,好像默认了这个自己无法接近的完美英雄真的存在一样。

  直到那一次,一系列事件终于过去,拂晓难得有了一段能休息的空闲时间,辉也得以在石绿湖的疗养中心附近休养生息。但就和很多故事里一样,主角走到哪里,哪里就出事。先是石绿湖出现了一只叫什么佐菊石的魔物闹事,然后是鳞辉人和当地守卫发生争端,辉忙前忙后解决完问题又有人告诉他一伙恶霸占领了放浪神殿欺负里面的冬贝利,希望他能出手帮忙。放浪神殿辉以前来过一次,跟他波澜壮阔的冒险历程相比,里面实在算不上危险,再加上求助的人一脸着急,辉也没再多想,拿上手边仅有的武器,衣服都没换,穿着一身便装就一头扎进了放浪神殿。

  没想到这次的放浪神殿远比之前更加凶险,手里的枪用的时间并不长,没有熟悉的剑和盾那么称手。不过还好,见多了大风大浪,这种程度的危险还不足以让他葬身于此。

  当雅·修特拉闻讯而来时,事情已经结束了。她摸索着走到放浪神殿的最深处,见到的是已经死去的恶霸,辉就在旁边,一身的血污,分不清哪些是魔物的,哪些是他自己的。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雅·修特拉看不见,但她能想到辉一定已经累了,叫他不要走动,自己过去检查他的身体状况。

  辉来这里的时候只穿着一件轻便的坎肩,现在已经褴褛得不像样。他用自己不太擅长的武器结束了战斗,血迹和疤痕在他身上是那样的真切,看着在战斗中用尽全力之后的辉坐在地上喘息的样子,一阵强大的割裂感袭来,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强烈。此时此刻,触摸着他身上因战斗留下的痕迹,雅·修特拉越发觉得,他只是个做了很多事的普通冒险者。

  “很狼狈是吧。”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一直以来都让你们见笑了。我的确不是什么英雄。”

  “什么?”对于辉突然的发言,雅·修特拉当即愣了一下。

  “真正的英雄已经死了,我是来顶包的。”

  出乎意料,听见辉这样说,雅·修特拉竟然没觉得有多惊讶,辉对于雅·修特拉过于平淡的反应,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

  “英雄死在天幕魔导城的那次决战,当时在他身边的只有我。”辉继续说着,“但是英雄是不能倒下、也不能停止前进的,那些事总要有人继续做,海德林说,光不能在这里熄灭,然后她让我代替了英雄的位置,抹去他的存在。除了我,就没有人记得他了。”

  “我以前一直都跟他一起冒险,他什么事都做得很好,什么请求都愿意答应,总是冲在前面,大家都说他是光之战士,都用光来称呼他,但是到最后,他死了都没人知道。大家只知道他是光,没人管他真正的名字叫什么,没人在乎。”

  “你太累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听着辉说话时语调中被努力压制的起伏,雅·修特拉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揪了起来。原来辉早就失去过一次重要的伙伴,而且那个伙伴作为真正的英雄死去,却连知道他名字的人都没有。

  “他不叫光,他叫琥珀川。”愠怒于辉的言语中轻轻爆发,“谁都有可能是英雄,只要人们想,任何人都可以是光。光可以是很多人,但琥珀川只有一个。”

  “我不可能像他一样好,也根本不想成为和他一样的人。我不希望我死的时候,连一个记得我名字的人都没有。”

  “我不是真正的英雄,你们能不能…不要对我有那么高的期待?”

  “我没期待。”雅·修特拉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地捋顺辉头顶的鬃毛。辉向来沉默寡言,这倒是和之前那位英雄有几分相似。他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也许是因为疲惫,也许是因为伤痛,也许是因为闯进放浪神殿的战斗终于结束,周围漆黑的环境多多少少让他放下了戒备,背负许久的秘密终于被吐露出来,辉的情绪似乎也跟着一同爆发,像个孩子在对着她撒泼。雅·修特拉惊觉,眼前魁梧的狮子瘫坐在地上的身影竟是这么无助。

  “你骗人。我不是大家期待的英雄,你们一定很失望。”狮子闹起别扭,显得更像一只伤心的猫。

  “没有,没什么好失望的。谁都可以是英雄,但你也只有一个。”雅·修特拉捋过辉的发梢,感觉辉好像比之前平静一些了。

  “你和琥珀川都救过很多人,你们给大家带去了希望,这从来不是能被轻易抹去的事情。”不知不觉,雅·修特拉和辉靠得更近了,漆黑的大殿深处,雅·修特拉轻轻抚摸着辉,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身上那些疤痕,靠以太和触觉感受辉的存在 “你可以不是英雄。苍火辉,你是我见过的最了不起的冒险者。”

  最后,是雅·修特拉搀着他回到了石绿湖营地。他一路上没再多说话,雅·修特拉也不再问什么,这样心照不宣的沉默,一直保持到他们的休憩时间结束,再次踏上冒险的旅途。

  雅·修特拉不知道那次放在漆黑的浪神殿中两人的紧紧倚靠算不算是相拥,只是,从那以后,雅·修特拉感觉,无论是辉还是她自己,都在冥冥之中向前迈进了一步,无声地越过了他们之间相隔的一段距离。雅·修特拉确信辉可能确实不是当英雄的料,但她明白了,明白辉一次次拒绝接受光的称号强调自己的姓名,明白辉对挚友的牺牲耿耿于怀,明白辉浑身是刺把恐惧的和厌恶的都摆在脸上,这一切从来不是没有根据的无理取闹。

  “不管是之前还是以后,我都不想再失去身边的同伴了。”从放浪神殿回石绿湖的当天晚上,温泉氤氲的水汽惹得人直生困意,辉半个人泡在水里,在水雾中虚晃的身影让雅·修特拉看的并不真切,不知道他是不是快睡着了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雅·修特拉为他擦去头发上的水滴,轻声说:“好。”

  之后,辉还是和往常一样,一往无前地踏上冒险的道路,击退强敌,救济民众,和英雄并无差别。

  越过辽阔的太阳神草原,踏过凶险的巴尔达木霸道,在那达慕大会取得优胜,然后一举解放了多玛,又阻止了加雷马帝国对多玛的外交阴谋,击败了蛮神月读,辉再次做到了困难到几乎不可能的事。

  变成了月读的夜露死在辉的剑下。在打倒月读的那天晚上,雅·修特拉看到辉伫立在月读的尸体边,与他独自闯进放浪神殿战斗那次如出一辙。雄狮狰狞的面孔余怒未消,雅·修特拉问他原因,他说,这个夜露早就应该去死。

  她做了很多没有底线的事,也杀了很多无辜的人,可她的成长过程中也有太多的辛酸和苦难,随意地被家人背叛和抛弃,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不能完全怪她。雅·修特拉看着已死的女人,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

  那她全家都应该去死。辉沉下的嗓音像野兽怒号前的低鸣。

  你这么恨她,那她死的时候,你为什么又这么伤心呢?雅·修特拉敏锐地察觉,此刻戾气四溢的狮子身上,环绕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悲戚。

  “因为豪雪的孙女没了。”辉短暂地愣了一下,转过身去,背对着夜露低下了头,“而她,永远也得不到正确的爱了。”

-

  雅·修特拉认识一个人。那是她见过的最不像英雄的英雄。他一遍遍强调自己的名字,没有将大义置于个人之上的觉悟,没有遇到任何事都能波澜不惊的从容,没有原谅敌人的勇气,也没有能同时包容清与浊的气度。但那都没有关系,时至今日,雅·修特拉依然伴随在他身边,继续着和他共同踏上的冒险之旅。

  因为他是如此鲜明,愤怒和悲伤都这么的纯粹,永远都走在带来希望与救赎的路上。

  没有英雄的品质又怎么样呢,不是英雄又能怎么样呢,即便如此,他也已经足够了不起了。

  即使他是无名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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